是的，又烧了。

5月26日一早，在深圳福田区皇岗路与莲科路路口，一辆电动货车追尾了一辆校车，随后电动车底部开始着火，直至全车燃烧。深圳交警发布消息称驾驶人当场死亡。目前尚不知该电动车的型号以及电池供应商。

18天之前（5月8日），东莞市塘厦镇，一辆纯电郑州日产帅客在充电时发生自燃，并引燃了周边多辆汽车。搭载的依旧是三元锂电池组。

29天以前（4月27日），深圳塘尾，一辆陆地方舟Z35在充电时也发生自燃，造成5辆汽车被烧毁，4台充电桩报废，其中一辆Z35搭载的是苏州宇量的三元锂电池组。

每年入夏，电动车的『起火/自燃』问题就成为所有电动车车主以及潜在消费者的重点关注对象，多年以来，电池的安全问题也一直是电动车普及发展的最大掣肘。

近日，国内电池两大巨头的比亚迪和宁德时代，更是针对电池安全问题点燃了战火。

5月11日，宁德时代2019年网络财报说明会上，面对投资者关于『电池安全』的问题，宁德时代董事长曾毓群表示，公司一直将安全作为公司最重要的战略，但是电池的安全和电池的滥用测试是两回事，暗讽某些人将滥用测试等同于电池安全，表示应该要关注市场安全，关注电池系统全场景、全周期的安全。

曾毓群口中的某些人，就是暗讽比亚迪。

时间回溯到今年3月，比亚迪正式推出刀片电池技术，并在发布会上将三元锂电池、磷酸铁锂块状电池与比亚迪最新的刀片电池放在一起，进行『针刺测试』对比实验，结果显示：

三元锂电池在钢针刺入后迅速冒烟、剧烈燃烧，表面温度超过500℃，电池表面的鸡蛋被炸飞；磷酸铁锂块状电池在针刺后虽无明火，但是有烟，电池表面温度超200-400°C，电池表面的鸡蛋被烤焦；而比亚迪刀片电池无明火、无烟，表面温度只有30-60℃，电池表面的鸡蛋无变化。

比亚迪力图用测试证明，从电池安全的角度来看，比亚迪最新的刀片电池技术或许有机会颠覆近几年大热的三元锂电池，而国内最大的三元锂电池出货商，就是宁德时代。

“刀片电池将改变行业对三元电池的依赖，将动力电池的技术路线回归正道，并重新定义新能源汽车的安全标准”，比亚迪董事长王传福如此表示。

对于电池安全感兴趣的不仅是厂商和消费者，还有一些民间技术大拿。说巧不巧，5月21日，一位名为@小鱼锂电 的微博博主发布了一条宁德时代811三元锂电池的针刺测试视频，视频显示，钢针穿入该电池后，电池迅速发生爆炸，并伴随剧烈燃烧。

或许是感到该视频对于自己不利，5月22日，宁德时代随即发布了一条微博回应，内容为『是什么阻碍宁德时代做针刺测试？是技术？是体制？是巨头的面子？不，是钢针！』，并随微博附上一条宁德时代电池进行针刺实验的视频。

然而，在测试实验中，钢针发生断裂并没有刺入电池包。这一点也成为评论区质疑的焦点。

或许是意识到该测试视频走偏了，5月23日，宁德时代又发了一条微博称，自家早在2017年就已掌握三元电芯通过针刺测试的技术，但是为什么没有推广？通过针刺测试=电池安全吗？

看到这儿，比亚迪销售公司副总裁李云飞坐不住了，这隐隐约约的不就是在针对比亚迪吗？

于是在5月24日，李云飞公开发文对战，认为针刺实验的核心目的，就是要让电池短路，以便观察电池的热失控情况及制定更好的安全防护策略。

双方争论的焦点逐渐浮出水面。

针刺实验的目的是什么？宁德时代的主张是，所有安全测试都是考验电池系统的安全性，刺不穿的电池包，显然安全性更高；但是比亚迪的主张是，针刺实验考查是电池包在针刺短路下的热失控问题，刺不刺得穿是另一个问题。

换句话说，宁德时代认为，只要我的钢板够硬，我就不用考虑电池短路热失控的问题。然而针刺实验就是为了观察电池内短造成的热失控情况，安全实验的目的，就是为了验证在复杂的实际用车环境中，电池的整体安全表现。实验中刺不穿电池包，不代表实际事故中也刺不穿。

可能是感觉前一条微博还没有说服网友，于是宁德时代再度做出回应：（1）三元和铁锂各有特点，分别满足不同的市场需求；（2）国际认知从单体安全转向系统安全；（3）中国标准与国际法规全面接轨，重心转向系统安全。 

它还特别提到，今年刚发布的国家强制性标准GB 38031-2020《电动汽车用动力蓄电池安全要求》中，并没有要求动力电池生产厂家必须进行电池单体针刺测试，只是在第25页，针对热扩散试验给出了两种触发热失控的推荐方法，其中一种是针刺触发热失控。实际上，国标的确是要求电池单体发生热失控后，电池系统在5分钟内不起火不爆炸，为乘员预留安全逃生时间。 

拿出最新的电池国标细则，表示目前的国标已经不强制要求电池包的针刺试验，看似有理有据 ，但简单化成一句话就是：针刺这是超纲的题目，我们没必要做。

宁德时代反复强调，通过针刺测试的电池包，不一定就说明车辆足够安全。这一点确实不能否认。但从实际情况来看，电池的安全事故大概率就是发生热失控，而热失控有很多诱发因素，针刺实验是用来模拟这些热失控诱因的一种重要方法。宁德时代死咬着没必要做实验这一点，于情于理，这样的答复都难以让网友信服。

这也不禁让人想到中保研的25%偏置碰撞测试，虽然25%偏置碰撞在实际事故中确实少见，但你不能说这个测试没有意义，更不能说因为我有刹车所以撞不上，即使我不通过也没关系。因为退一万步说，能够通过这项测试的车型，还是要比没能通过的车型更好。（帕萨特我没有黑你）

在过去的十年，动力电池经历了磷酸铁锂、三元锂主导的两个时代。比亚迪之所以被宁德时代反超，除了供应体系封闭化之外，更加重要的原因是随着技术的进步、能量密度的提高以及补贴政策对续航里程的标准调整，市场全力追逐对高能量密度电池，以实现车辆的高续航，这也让三元锂电池成为新能源乘用车市场的主流。

磷酸铁锂电池虽然成本更低，安全性更高，但能量密度难以提高，因此续航里程的提升节奏缓慢，这也是它被市场落下的原因。然而，如今电动车自燃/碰撞燃烧的事故频繁，人们越来越意识到电池安全的重要性，市场开始回头，将电池安全重新拉回优先级考虑的第一位，比亚迪横空出世的刀片电池，精准地抓住了这一契机。

“正是对电池能量密度不切实际的追求，彻底带偏了动力电池行业的发展路线，并且让新能源乘用车的安全口碑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王传福曾说到。

三元锂电池结构

得益于刀片电池的新结构，比亚迪的磷酸铁锂电池实现了低成本下的高续航，纠正了以往人们对磷酸铁锂只能用在商用电动车上的固有偏见。近期上市的比亚迪汉EV的续航超过了600公里，在保证热稳定性的情况下，还能达到全球第一梯队电动车的续航水准。

能量密度跟电池安全，这两个难以调和的矛盾，如今在比亚迪的刀片电池上握手言和。

“把’自燃’这个词从新能源汽车的字典里彻底抹掉”，王传福在刀片电池上市发布会上说出这句话时，人们以为这只是为了宣传而造出的噱头，如今这句话似乎真的有机会实现。

比亚迪刀片电池结构

中科院物理研究所博士曾毓群，中国工程院候补院士王传福，两人都是技术出身，身上有着浓浓的知识分子的血性，对于自家的技术路线，都像对待孩子一样注入了自己全部的心血，面对对方的公开挑衅自然是不会示弱，两位巨头的火药味自然也是越来越浓。

左为曾毓群，右为王传福

当然，还是有人在这个吃瓜现场保持冷静。

中国动力电池创新联盟副秘书长王子冬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现在网上讨论这个话题的关注点我感觉不对。宁德时代不要应对针刺的事情，这只会越描越黑。事情不能朝着三元电池和磷酸铁锂电池谁安全的方向争论下去！追求动力电池的安全性是主线，采用任何一种具体的技术路线都是为了使动力电池更安全、更好用。”

如果你坚持三元锂电池路线，就要让大家看到三元锂电池在达到高能量密度之后，还能有足够安全的性能表现；如果你选择了刀片电池路线，就要让大家看到你在保证了足够安全性之后，还有不输给三元锂电池的续航性能。这两者其实并不矛盾。

是的，技术线路之争并非是事关生死的原则问题，兄弟相残，让外资企业渔翁得利，这才是当下亟需警醒的根本问题。

2019年6月，对国内电池企业起到保护作用的动力电池白名单被废除，外资电池厂商蠢蠢欲动。其中最有野心的莫过于松下与LG化学，他们早早地就为进入中国市场布下大局。韩国SNE Research发布的最新报告显示，2020年第一季度，全球电动汽车动力电池的龙头老大易主，LG化学以27.1%的市占率跃居首位，同比增长了一倍有多，松下则以25.7%的市占率继续排在第二，去年位列首位的宁德时代以17.4%的市占率掉到了第三名，比亚迪也从去年的第三下滑至第六。

如今，比亚迪与宁德时代就针刺试验一事纠缠不清，而事实上，越是要去追求、界定意义，就越容易失去事物本来意义。吃瓜群众只能在阴阳怪气的语意中，品味浓烈的火药味。

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说重要，是因为这关系到消费者对于电动车的安全信心，消费者接受了燃烧事故率高达到万分之3.16的燃油车，却始终接受不了燃烧事故率为万分之0.98的新能源汽车。

探究原因，无非是人性里，会对陌生事物产生本能的抗拒和排斥，面对新兴事物产生莫名的恐惧，同时在互联网流量法则下，树大招风的动力电池成为了千万新能源汽车零件之中，最好的背锅侠。电池的安全，已然成为电动车安全的代名词，搞定『针刺测试』，就是搬开消费者心中的大石。

说不重要，是因为这是两种技术线路之争，本就没有对错，况且从锂电池的电化学本质来说（电化学原理的不稳定性），电池燃烧就是一个无法根治，也无需根治的题。但我们可以从诸如电池结构、热控制技术（PTC电极）、正负极表面陶瓷涂层、过充保护添加剂、电压敏感隔膜以及阻燃性电解液等技术不断改善，还可以能通过动力系统结构设计、控制系统、生产管控等方式，将安全隐患降低到一个可接受的范围内。无论你是三元锂电池，还是刀片电池，这都是要共同努力的目标。

这一次，两位电池巨头的剑拔弩张，眼中燃起熊熊战火，但是否要争出个谁赢谁输，似乎没那么重要，搞不好还有可能两败俱伤。真正重要的是，让消费者们看到各个厂商对电池安全的重视，挺高电池安全测试的标准（譬如说针刺热失控实验），并为之做出努力。那才是多赢的结果。

（图/文/摄：皆电 唐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