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是个有趣的地方，一听啤酒之内，可不算酒驾。

拿着租车平台免费办理的所谓国际驾照（其实就一粗糙翻译件），我和朋友一起踏上了法国品酒之旅。这篇要说自驾？不不，车从来不是重点，这一回的主角是，同样是酒。

干邑古镇并不华丽，起码在视觉上如此。

作为“双肥组合”（彭煜曦 & 黄恒乐）的一员，品酒是我们每一次欧洲暴走的必备项目。自从4年前在《双肥走环法》时首次下榻干邑，笔者就对这个由15-18世纪建筑群承载起来的蒸馏酒古镇有了剪不断的眷念。

Samuel Johnson用这首诗赞美了世界上最高贵、最深涵的葡萄白兰地，而这首18世纪的赞曲，传颂的是来自公元3世纪的恩惠。

说是“恩惠”吧，却又不甚精确。毕竟将葡萄植株带进夏朗德河畔这片沃土的，不是后来的尊贵地主、虔诚牧师或朴实农夫，而是罗马帝国踏烂高卢的坚实铁蹄。 然而完成干邑这份杰作还需“蒸馏”这个创意，居然也是舶来品。

如70年代F1赛车手那样“过了今天不知是否有明天”的低地国家“海上马车夫们”，吃喝XX一条龙，在航运途中走了气的低度数葡萄酒显然低估他们的欲望高度与钱袋深度。

自17世纪下半页开始，干邑地区就开始了白兰地的蒸馏制作。Balzac、Blanche Ramee、Folle Blanche、Glos Blanc、Gols Bouilau五种高产优质葡萄成为这片产区的主宰。

然而直至18世纪，蒸馏技术依然未完善，白兰地的风味依然需要糖浆来调和(说掩盖也不为过)，等双重蒸馏法修成正果之后，”焦糖色“居然在老顽固酒鬼们促成下成为正宗干邑的身份鉴证。

于是，一座以焦糖色为荣、充满紫罗兰芳香的城池在夏朗德河畔诞生了。

想知道干邑对于法国酿酒业有多重要？

中国酒类第一消费大省广东，从来将“干邑”直呼为“洋酒”，婚嫁乔迁之大事必上宴桌，就像国内近年铺天盖地建起来的假欧洲小镇多数以法国阿尔萨斯风格为蓝本一样，标杆是也。

进入人头马庄园，驰名中国的香港电视台广告词“人头马一开 好事自然来”已经不能形容笔者此刻心情。因为“开一瓶人头马”这事我已经历多次，而亲手打开人头马庄园大门，此乃首回。

作为一名“酒色之徒”，当然是迫不及待地跟着小姐姐步伐进入了不可言传的小黑屋。 “不可言传”是因为笔者听不清开场白的那段法语讲解，“小黑屋是因为进屋之后，笔者只看见下图这个光标。

华灯初上，好事自然来。原来，此处是人头马酒厂的一部分，只不过如今已经脱离生产程序，进入厂商宣传队列中服役。

下图红色铁质长罐是过滤器，葡萄肉、葡萄皮、葡萄核经由此处，都会变成纯净的葡萄汁。

白色巨罐则是混酒大桶，不同年份的陈酿将在首席调酒师的旨意下，在此进行混合勾兑。

请注意，此处的“勾兑”并非贬义词，而是一个融汇技术与艺术的高层次动词。因为只有高端的蒸馏酒品，比如中国白酒和法国干邑，才需要用到这种精密调配的高风险酿酒程序。

普通人勾兑出一款臻品干邑的成果概率，估计与“一阵风把30000多个零部件组合成一台汽车”的概率差不多大，这也是为何首席调酒师决定了一个品牌兴衰的缘由。

为了确保高品质葡萄的供应不间断，人头马家族在1966年就与干邑大、小香槟区的葡萄种植园主签订协议，建立优质香槟区干邑联盟。

这意味着人头马可以和联盟里大约800-900个葡萄种植园主有更亲密的联系，为如何获得符合标准的“生命之水”提供建议，确保流传近三个世纪的专业和工艺得以延续。

如今沿用的“干邑产区地图”其实早在1909年5月由法国政府划定，全区的280万公顷里头，有20万公顷种上了葡萄。这里的夏冬平均气温分别为21.5℃/6.5℃，非常适合葡萄种植，特殊的石灰岩地质还带来了特殊的香醇与浓郁。

每年，超过1000个葡萄种植园主会呈献精挑细选的“生命之水”，但并非所有的作品都会进入窖藏序列。

寒冬数月里，品酒委员会每周相聚几次酒会，以嗅觉替代味觉取样品尝20-30种“生命之水”，所有的2000多个样品酒都不贴标签，类似研究生论文的“匿名盲审”。

委员会找寻的是圆润丰厚的生命之水，不要太过强烈，换言之，他们在寻找优雅。 严苛精选之后，被选中的“生命之水”将储存在酒窖中陈化，经年累月后成为酒庄未来酿造的一部分干邑。

人头马在位于梅尔潘镇的酒窖里储存了14万桶酿造优质香槟区干邑的“生命之水”，堪称世界上最大的收藏。所有“生命之水”至少陈酿四年，每一个酒窖的温度和湿度都有细微的不同，差异化陈酿环境能让藏品不至于全部趋于相同，日后勾兑时也有了更多风味的样本。

所以，说了这么多，我们可以开始喝了吗？

万众期待的鉴酒环节到来。首先出场的是一款VSOP，图中瘦子版本。

琥珀色芯，香草芳香略带佳果风韵，浅尝有木味且偏酸，藏于口中绕几个圈，烤杏仁的涩与香同时迸发，还不忘给你再充值一点果酸味。对于开瓶直喝的VSOP而言，甚佳甚佳。

细问才知晓，原来中国版的调校水平偏向“直接暴力”(国内酒文化以烂醉为荣)，美国版偏甜，法国版强调果香，此乃正朔是也。

各位，终于知道为何入门者多不喜VSOP了吗？你们买到了正宗中国版，给老酒鬼用的那款……

接下来想来征服味蕾的是XO。

更清香(反而不是更厚实)，更多层次，果味扑鼻而来，木香不功高盖主，入口不呛喉，口齿留香长，均和，不妖冶。

当问及“法国人喝干邑是否喜欢加冰珠”时，一款加了冰珠的VSOP就递了上来。

相较于此前“干啃VSOP”，初学者更倾向于可以冰冻味觉与稀释浓液的酒品。

至于我？多年前就被父亲在各种宴会上逼着学会了干啃各式优质/廉价/假冒干邑，如今来了真品，无论是干啃还是加冰，当然都能顺滑入口。

作为干邑出口的最大市场，中国一直是干邑文化输出的重要目的地，这张中国风浓厚的干邑画报便是佐证之一。

接下来的甜品环节，猎奇事物开始出现。

如果你是第一次来法国，面对正宗法国甜品可能会有一种“发现新大陆”的感觉。

然而笔者是一个做过环法旅行的人了，口腔内泛起再大的风浪都要保持稳重与平和的表情，并对小姐姐投以礼貌笑意。 第一款出现的是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马卡龙，甜度平均线以下，给赞。大众化甜点，不赘述。

下一款是“非常提神”的干邑本地极品——山羊奶酪。

干邑本地的山羊奶组合干邑本地的葡萄干，由干邑本地的小姐姐递到你面前。

浅闻，膻已入鼻喉；浅尝，简直如小学同学忘在储物柜两周的苹果在柜门打开一刻的神经冲击。

怪不得戴高乐将军曾经说“治理一个有365种奶酪的国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扔掉？错了，一口闷！都是见过广大法国农村大场面的人了，怎么可能在官方场合怯场。

接下来这款没我拍出朦胧质感的并非巧克力或杏仁蛋糕，因为无法翻译小姐姐的法国口语因此无可奉告。

它的内层拥有骚骚的高蛋白的肉质味道，像是某种牛or羊的深度发酵乳制品，提神能力比任何版本的红牛都强。

如果觉得无法接受，且莫慌，来一口冲劲十足的VSOP把它送进肠道，再给对方一个坚定眼神。

最后呈现的是皆大欢喜的巧克力。无彩蛋。

除了品酒，人头马官方还安排了一个颇为有趣的环节，但酒厂官方明令禁止进行任何内部拍摄，因此笔者将通过文字，把人头马酒厂在这20分钟内为笔者呈现的百年酒窖真身描述给各位：

1、此窖之中，蛛网遍布，地板尘封，灯光昏暗，细嗅有暗香。

2、开灯，见滤酒器、混酒桶、橡木桶窖藏均在其内，细问，此窖乃人头马品牌的生命之源。

3、官方讲解员介绍，混酒桶并不一定直接出品市售酒，有一定概率是“先陈化 再混酒 再陈化 再混酒 遂装瓶”；笔者暂未能领会此等哲学。

4、轻悄悄踱步至二层，见橡木桶遍地，讲解员称，此处全数为百年以上的珍藏。1917年？那时候俄国才二月革命，北大校长还姓蔡，一台福特T型车落地不到800美元！

5、本章开头小插曲，笔者问讲解员“干邑酒厂是如何度过二战岁月的？”，得到回复是“马奇诺防线被破时，整个干邑的藏品都开始搬迁了，香槟大区损失惨重，夏朗德大区却因为千里之遥的缓冲躲过了覆灭之灾，多数品牌得以留存。”

6、“God bless Cognac.”笔者不禁叹道，她也回了一句“God bless Cognac.God bless France.”

7、此处的温度、湿度、光线都有严格控制，笔者走路时也不敢制造过多振动，橡木桶窖藏均有严格编号，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部藏于橡木桶中的法兰西干邑编年史”。

8、当问到珍贵却易燃的烈酒老窖如何防御火灾时，讲解员表示“前几年干邑古镇就有一起大火灾，烧毁了那个品牌一部分藏品，干邑的老厂们都开始纷纷转移高龄陈酿，分散风险。”

9、市售干邑中，能买到此类窖藏吗？还是别想太多了，这种经历了法兰西第五共和国、法兰西第四共和国、二战、法兰西第三共和国、一战，甚至还经历了法兰西第二帝国和法兰西第二共和国的顶级藏品，怎么可能通过肤浅的冰冷的一般等价物直接易手呢？

好了，三千字看着也累了，就此停住吧。

下一回，说说干邑菜市场怎么逛，便宜海鲜怎么吃。

（图/文/摄：皆电 黄恒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