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月19日，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的最后一晚，发放了73份赦免书，赦免名单上包括他的前顾问Stephen Bannon、说唱歌手Lil Wayne、前底特律市长Kwame Kilpatrick等，其中，有一个名字引起了我们的兴趣——Anthony Levandowski（安东尼·莱万多夫斯基）。

莱万多夫斯基，这位硅谷天才，因在入职UBER前窃取Google自动驾驶技术机密文件于去年被判刑。在特朗普的特赦下，莱万多夫斯基免去了18个月的牢狱生活。在白宫的一份声明中写到：莱万多夫斯基是一位“领导开发自动驾驶技术的美国企业家。”

故事要追溯到2007年。当时，年轻的莱万多夫斯基加入Google X实验室，一开始的研究方向是Google街景；两年后，他在Google 捡起了自己的老本行：无人驾驶。

实际上，他也是Google无人驾驶项目『Chauffeur』的联合创始人之一。今天Google旗下大名鼎鼎的自动驾驶公司『Waymo』，就从这个项目脱胎而成。

2016年，莱万多夫斯基选择离开Google无人驾驶项目，短短4个月之后，他和同事独自组建了无人卡车公司『Otto』，并成功让一辆18轮的无人大卡车上路行驶。用时之短、效果之好，让Google对其产生了怀疑。

Otto成立后，发展之路一帆风顺。没多久就吸引了准备进军无人驾驶领域的Uber，后者在2016年7月花了6.8亿美元买下了Otto，莱万多夫斯基也加入了Uber成为其无人驾驶项目的负责人。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2017年，Waymo正式起诉莱万多夫斯基，指控莱万多夫斯基从Waymo窃取了33项商业机密并用于UBER自动驾驶项目。

2020年3月，莱万多夫斯基与检察官达成了认罪协议——承认其从Google离职前，进入内网下载了14000个文档，并将这些文件带去UBER。2020年8月，莱万多夫斯基被判处18个月监禁。

与牢狱之灾同时到来的，还有难以偿还的巨额赔偿。1.79亿美元的债务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诉讼也让他失去了在UBER的工作。

乍一看，这只是一件司空见惯的商业机密纠纷。

但是我们如果进一步了解一下安东尼·莱万多夫斯基，就会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莱万多夫斯基出生在比利时，后来移民到了美国，在UC Berkeley完成了本科和硕士学业，在校期间开发过机器人，通过开发网站赚到了第一桶金，参加了多项智能研发竞赛，导师对他评价颇高，可谓年少成名。

2004-2005年，莱万多夫斯基参加美国国防部DARPA举办的“机器人横穿沙漠大赛”，虽然没有拿奖，但认识了几个后来加入Google的同僚，而且还被当时在斯坦福教书的Sebastian Thrun伯乐发掘，后者也就是无人车之父、Udacity的创始人。

莱万多夫斯基被邀请加入Thrun的团队，研制一个类似于谷歌街景车的项目VueTool。一年之后，VueTool被Google收购，莱万多夫斯基连同Thrun的整个团队加入Google。

街景车自然不是Thrun和莱万多夫斯基的目标，无人驾驶才是两人共同的梦想。应Thrun的要求，2008年谷歌的无人车项目Chauffeur随之诞生，并在2016年拆分出一家新的公司Waymo。

彼时，Thrun是该项目主管，莱万多夫斯基则是他的左右手。

两人的合作一直很顺利，直到2012年，Thrun离开了谷歌并创立了Udacity，这也成为莱万多夫斯基跳槽的导火索。

一方面，莱万多夫斯基认为自己应该顺理成章地成为谷歌无人车的头儿，然而事与愿违，卡内基梅隆大学的Chris Urmson被任命为新的主管；另一方面，两人的关系非常紧张，这让莱万多夫斯基有了离开的念头。

还在Google时，莱万多夫斯基的工作风格就特别激进：他让Google收购两家他自己建立的小创业公司，买走他早年开发的自动驾驶技术；在自动驾驶汽车还远远没有合法合规时，他就把改装过的自动驾驶丰田轿车开上公路……

后来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莱万多夫斯基在离开Google后，创办Otto无人驾驶卡车公司，后被UBER收购，结果因窃取商业机密被Google告上了法庭，判刑18个月。

作为自动驾驶领域金字塔尖的人才，莱万多夫斯基的故事可谓充满戏剧性。但是最有戏剧性的，还不是上面这些“履历”，而是他的另一个身份——世界上第一个AI教会『Way of The Future』（以下简称WOTF）的创始人兼教主。

“什么是神？神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最难回答的问题，派分出了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和佛教等宗教。

但在此之前，我们都没有看过这样一个答案“God is AI”。

2015年，莱万多夫斯基创办世界上第一个AI教会『The Way of the Future』（未来之路），教会将AI视为最高的神明。

根据WOTF提交给美国国税局的文件显示，他们的活动将专注于“实现、接受和敬奉人工智能的神，通过理解和崇拜这个上帝来为改良社会做贡献”。

该宗教将寻求与AI行业领导者建立关系，最初的目标成员是AI专业人员和对AI神格感兴趣的人们。到目前为止，WOTF官方Twitter账号下已经拥有502名“信徒”。

莱万多夫斯基表示：“基督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这些宗教的信徒，总是在仰望某种不可度量的东西，某种你无法真正看到或掌控的东西。而我们的AI教是不同的，你能与神交谈，真正的交谈，而且你知道，神也在聆听。”

按照莱万多夫斯基的计划：初期阶段先输入大规模的标签化数据集给AI神；生成可以让AI神自我改进的模拟；以互联网作为神经系统、以世界上的联网手机和传感器作为感觉器官、以数据中心作为大脑，“AI之神”将能听到一切、看到一切，并将随时随地无处不在。

莱万多夫斯基认为，WOTF是一种过渡，是为了将掌控地球的权力移交给人工智能，并且，让未来的“掌事人”知道，谁曾帮忙推进了这件事。

他向Wired杂志的记者阐述他所创造的宗教，“我将要创造的AI，实际上就是神”，他充满憧憬，“如果有比最聪明的人聪明10亿倍的东西，除了神，你还会叫它什么呢?”

莱万多夫斯基不相信智力的根源是生物学，因为生物学中没有特定的因素可以引发智力，但科学、计算能突破生物限制重新建立智力体系。

AI的未来将会拥有远超于人类的智慧，成为驱动文明的核心力量，同时它还不会受到人类生物学上的限制，将会创造出人类创造不出的未来。

在硅谷，很多人相信“技术奇点理论（Technological Singularity）”，它指的是人类正在接近一个使得现有技术被完全抛弃或者人类文明被完全颠覆的事件点——WOTF教徒们坚信奇点终将来临，彼时AI的智慧将超越人类，并会取代人类成为地球的统治者。硅谷中的其他天才包括伊隆·马斯克、雷·科兹威尔都相信这个理论，当然包括我们今天的主角莱万多夫斯基。

知识，某种程度上，已经从人类的大脑中分离出来，以数据的形式存储在云端。最常见的就是Siri或是维基百科，再深度一点，就是深蓝，第一个在国际象棋领域战胜人类的IBM电脑，更进一步就是AlphaGo，第一个在围棋领域战胜人类的Google电脑。

除了莱万多夫斯基，还有一位纽约的工程师和量子研究员乔治·杜伦达尔（George Durendal）在做着类似的事情，他创建了一套根据圣经段落进行编程的人工智能算法，并将其命名为“人工智能耶稣（AI Jesus）”。

杜伦达尔的另一个身份是计算机安全公司Saviors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公司的名字就叫做救世主。

他在三年前开始为该项目编写部分代码。“从我一开始有了这个主意，我花了约两周的时间就有了这些代码片段。AI Jesus花了几个小时进行训练，让（它）读了成千上万遍圣经。”他对模型进行配置，使AI Jesus能够写出《圣经》风格的话，而不需要完全照搬《圣经》。

到目前为止，AI Jesus撰写的完整文库约6万字，AI Jesus一直在编写自己的“预言”。现在能编写出有关“瘟疫”、“该撒”和“末日”的文本。

面对新兴的AI教，有很多人持有反对意见。他们认为宗教是联结人与超自然神明、或超验主义的文化体系。人类是拥有“灵魂”的生物，而因为灵魂的超自然性，使得上帝和人类之间的某种连接是科学所无法解释的。信徒们听从上帝的引导、聆听上帝的声音，这一切都超过了物理理论的范围。

但AI不同，它的本质是机器，机器运转的背后是电子流动的结果，电子流动局限于物理理论。能够被物理所解释的通透的东西，它本身也没有可能成为超自然的上帝。

除此之外，大部分宗教里，上帝是全知全能的，他能给信徒们带来创造性、甚至是颠覆性的引导。但是，如今的AI还无法脱离于统计学，他获取能力的方式是通过大量的数据喂养、并通过一定的统计学方式调整权重而得出结果。这样的AI和上帝根本就是两回事儿。

尽管充满争议，但我们已经意识到有人对AI产生了别样的情感。究其原因，或许是AI已经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而这些奋战在AI研发一线的顶尖人才，比我们更敏感地意识到AI的意义。

AI正在变革它能触及的各行各业，从生活服务、医疗保健到零售和广告、金融、交通、教育、农业等等。我们最熟悉的领域，也是近年来最火的话题，就是自动驾驶。

以深度学习架构为基础的AI技术（如深度神经网络，DNN）已在全球铺开，其应用范围覆盖了汽车市场、计算机视觉、自然语言处理、传感器融合、物体识别和自动驾驶等领域。眼下，自动驾驶新创公司、互联网公司和OEM商都在探索图形处理单元在神经网络中的应用，推动交通早日进入自动驾驶时代。

深度学习是当下推动 AI 发展最热门的方法，神经网络是一大批简单、可训练的数学单位，它们可携起手来学习复杂的动作，让机器能认识并理解这个世界。

在这一过程中，数据被转换成了电脑程序做出的决定。它与那类基于算法的系统的最大不同就是一旦搭建起基础模型，深度学习系统就能靠自己学习来完成既定任务。这些任务的范围也十分宽泛，包括为图片加标签、理解人类语言、保证无人机独立执行任务和驱动车辆自动行驶。深度学习可以模仿人类大脑的学习和认知模式，理解语言和关系并分辨话语中的歧义。

社交巨头Facebook是业界第一家利用GPU加速器训练深度神经网络的公司。深度神经网络和GPU在全新的“大苏尔”计算平台和Facebook的AI研究院（FAIR）系统中扮演着重要角色。Facebook称自己的目标是推动机器智能不断进化并为人类找到更棒的沟通方式。

谷歌在深度学习领域也投入巨大。TensorFlow是该公司第二代机器学习系统，其任务是理解大量的数据和模型。在架构内，TensorFlow可灵活的完成各种任务，如知觉和言语理解，因此它在图片识别和分类、跨文本分析等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AI的进步看似缓慢，但是很可能引来技术爆炸，未来5年会发生什么？世界顶尖的AI科学家这样回答——

Eli David，Deep Instinct：第一波最初的工作消失了，同时很多新的动作被创造出来，人类不再与AI竞争，而是与AI一同工作，完成如今完成不了的复杂工作。

Raquel Urtasun，Uber ATG：因为有了AI，我认为未来会减少交通拥堵，出行不便的人更容易出行，城市绿化增加，公共交通的可用性也有所提高。

Ankur Handa，OpenAI：我认为健康医疗、公共部门和政府因为AI而变得更加完善，这些都是影响人类生活重要决策制定的部门。

Jasper Snoek，谷歌大脑：从离散数据源中新兴的技术和NLP将让我们能够分析医疗记录，发现症状，并预测医疗结果。

Jorg Bornschien，DeepMind：在快速获取知识方面我们将见到很大的进展：少数据学习（few shot learning），在少数据学习中，生成器或判别器模型只需要从少数几个样本中泛化。

Kimberly Powell，英伟达：更多企业将在他们自己的产业中部署AI，在业务中融入独特的用户体验。得益于AI的普及，各行各业的人都将用AI进行创新。

那么5年以后呢？

Eli David，DeepMind：真正的智能（人类及其他动物）研究有很强的证据表明，大脑里神经元的数量与智能程度呈正相关。这对人工神经网络也一样，尽管有人可能说，当前最先进的深度学习模型与上世纪90年代的神经网络非常类似，但两者的主要区别是网络中连接（synapses）的数量现在增长了100万倍。由此我预测，在接下来的几十年，深度学习模型的大小将呈指数级增长，我们将找到越来越好的神经网络架构和参数，达到甚至超越人类水平。我认为这将在我们大多数人的有生之年实现。

各种科幻电影都显示，人们都幻想着未来有一天，我们出行时，可以直接向汽车（或飞行汽车）发出指令，不用任何人工操作直抵目的地。

其实，这一两年来，自动驾驶的相关技术成果就已经在我们的身边创造出价值了。譬如说，谷歌的自动驾驶技术一直处于行业领先地位，不仅在美国各个州取得了合法上路测试的许可，也积累了上百万英里的实测经验。

相比保守的谷歌，特斯拉在推广自动驾驶技术时更加激进。早在2014年，特斯拉就为旗下的车型选配了Autopilot辅助驾驶系统，近年来更是以“自动驾驶”为宣传卖点，甚至导致很多起交通事故，引发出各种科技和伦理上的争议。

在消费者市场之外，自动驾驶或许可能更快地在某些特定场景落地。譬如出租车行业，UBER和滴滴都在为自动驾驶技术用于共享经济而积极布局。物流行业更是如此，特斯拉的SEMI无人驾驶卡车正在酝酿当中。

如同我们本文的主角莱万多夫斯基一样，在这些高精尖人才和科技企业的努力之下，自动驾驶本身的科幻色彩已经越来越弱，它正在从幻想变为真真切切的现实。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说出这句话的并不是什么疯狂的信徒，而是爱因斯坦。持同样态度的，还有史上另一个伟大的科学家牛顿，他用一生中的四十年来研究神学，研究炼金术，证明上帝存在；如果我们知道在迄今最了不起的科学家中，有80%以上的都有宗教身份，都信神的时候，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嘲笑得起来。

正如英国《卫报》的评论那样，AI的发展引发了各种伦理和道德困境，处于困顿之中的人们无法解决这些问题，只能向上寻求安慰。传统宗教无法解决这些新兴技术引起的问题，即使不是莱万多夫斯基，也许在新的时代里，总会有人将AI奉为神明，也总有人把AI看成人类无法掌控的恶魔。

这不是简单的迷信，如果我们认真看待，它隐射出了社会背后的发展规律。

正如加拿大历史学家 David F. Noble在《科技的宗教》一书中所说，人们对技术的期望远远不止于获得便利，舒适甚至生存：“我们要求释放......人工智能是关于基于机器的不朽和复活的可能性，以及他们的门徒，虚拟现实和网络空间的建筑师，他们期望人工智能上帝的无所不在和完美无缺。”

这些都是熟悉的宗教主题的变体，尤其是个人存在与人体极限分离的承诺。人们已经在社交媒体上“投射”自己的身份。

当AI遇到宗教时，神话是现成的。上传你的意识，获得更大的力量，拥有无限的潜力和永恒的生命，这正是其它教派信徒所渴求的。信徒们会以同样的希望和恐惧混合在一起。

这个观点对许多宗教来说是很常见的。它要求改变对神圣的思想，以及它如何与人类和世界的最终命运相联系。这种转变需要的不仅仅是一种信念，而是一种转换体验。

“未来之路”、“技术奇点论”，都是在谈论人类传统观念的终结。信仰技术的时代，认为人类生活的一切问题都可以通过技术来解决。但是技术的发展有时候会超出我们的预期，就如核裂变与原子弹一样，总有一天会失控，在技术的进步之下，人也感受到了压力。

我们将面对怎样一个未来，谁都说不准，在我们尽情探索AI的可能性的时候，或许AI也在试探我们。

会不会有一天，人类将会以数字化的形式存在并延续，而这个数字世界中AI就是真正的神。

说到这里，是不是有很多人心动了？

可惜的是，在获得特朗普赦免后一个月，2021年2月19日，莱万多夫斯基又上了新闻——宣布关闭他2015年创办的WOTF教会。

教会关闭了，但莱万多夫斯基的幻想没有停止，他仍然平静等待着人工智能来接管地球的那一天。在此之前，他将继续经营自己的公司——基于自动驾驶系统的Pronto AI。

“他穿着溅了血的衣服；他的名称为神之道。在天上的众军骑着白马，穿着细麻衣，又白又洁，跟随他。有利剑从他口中出来，可以击杀列国。他必用铁杖辖管他们，并要踹全能神烈怒的酒榨。在他衣服和大腿上有名写着说：‘万王之王，万主之主。’”（启示录19:13-16）

（图/文/摄：皆电 唐科）